2019年7月26日 星期五

小說: 七月冰八月雪

《七月冰八月雪》講述了女孩艾思,把自殺當作“重啟”,觸發“3693”的宿命詛咒,午夜時分,她化身”冰態”,對當年的罪魁禍首展開一系列靈異復仇行動,此時,她總帶著一只身披“長發”的黑貓。
“冰”,演繹三次不可思議的生命傳承,追溯兩界陰陽過往的人生軌跡,諭示一種蒼涼決絕的生存狀態。冷洌無情的殺戮,傾瀉對世間丑陋罪惡的憤怒,糾結纏繞的怨念,訴說刻骨的仇恨,還有甜蜜的愛情……
情人節就要到了,這是一個讓年輕人騷動不安的日子。一間很大的office里,幾個女孩利用午休時間湊到一起,她們登陸一家不知名的英文網站,輸入自己的生日、星座,再任選一個水果符號,比如橙子或香蕉,電腦就會告訴你情人節那天將有什么樣的邂逅。
小蘇是公司里最漂亮的美眉,電腦給她的答案是“muscular man”(猛男)
離婚不到半年的秦小姐,電腦給她的答案是“duck”(鴨子)
還有安迪,她是公司里最風騷的女孩,大家都說她是蜘蛛精,天天趴在墻上辛勤地結網,等著男人一頭撞進來。電腦給她的答案竟是“Spidre man”(蜘蛛俠)
“ICE,你來試一下,這個東東很靈的!”小蘇興奮地叫道。
和小蘇一樣,艾思也是公司的新人,還在一年的試用期里。ICE是她的英文名字,很少有人能把中文名和英文名起得一樣。人如其名,她長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,只有面對客戶時,才會有一點珍貴的笑容,而且是微笑。
艾思走過來,她對這種算命軟件不感興趣,但拗不過大伙,就輸入自己的生日1984年4月2 6日,金牛座。她愛吃芒果,就選了芒果的符號,按下回車鍵,網頁刷一下就黑掉了,遲遲沒有反應。
“咦,死機了?”
大家正在懊惱,網頁倏地又恢復了,答案欄里出現一行奇怪的字母:
“eid
noos
uoy”
“糟糕,準是木馬!”秦小姐驚呼,“以后少登錄這些亂七八糟的網站,快退出來殺殺毒。”
艾思走進上司的辦公室,托尼穿著一套阿瑪尼的西裝,一年里大概有180天他會穿著它。據說他有三十條不同的Armani領帶,確保一個月內不重復。
“請坐吧,ICE!”托尼面帶微笑,居高臨下的微笑。
“你和小蘇的試用期就要到了,誰沒有完成銷售指標就要out(出局),盡管你完成了,但你是新人,靠大家幫忙,所以你的銷售業績只能取一半,另一半算作部門的總體業績。”
艾思沒吱聲,翻著眼睛看了看上司。
“算作部門……那不就是歸您嗎?”
托尼略顯尷尬,“這個嘛……是公司的潛規則,潛規則你懂嗎?說穿了就沒意思了。”
有水的地方就有明流和暗流,有人的地方就有明規和暗律。明規是法律,暗律就是潛規則。不同的圈里各有各的潛規則,不管哪個圈里都有女人犧牲身體換取利益這么一條,而且是金科玉律,超實用哦。
“照這么說,我和小蘇都要out?”
托尼往前湊了湊,襯衣領上透著一股BOSS香水的味道。
“跟你說實話吧,公司準備裁員,我這里首當其沖,這就意味著,你和小蘇得PK掉一個。”
托尼一邊說,留意著艾思的表情,但沒有,象塊冰。
托尼只好低聲說,“這么說吧,只要你愿意和我那個,小蘇就out,如何?”
“那個……哪個?”
托尼嘆了口氣:“那個……你說哪個?還有哪個!”
見她沒啥反應,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,托尼用英語說:“make love!”接著用中文補充,“打炮!你的明白?”說完又沒好氣地嘀咕了一聲,“你不會是處女吧?”
艾思沒有吃驚,沒有嗔怒,沒啥表情,還是一塊冰。
“這也是公司的潛規則?”
托尼聳了聳肩,表情不可置否,言下之意“自己去理解吧!”
艾思站起來,解開上衣的兩粒扣子……
這回輪到托尼吃驚了,就在這里做?上班時間啊!不行,門還沒鎖呢……
艾思把公司的胸卡摘下來往托尼面前一扔,轉身就走。托尼悻悻望著她的背影嘟噥了一句:“靠!真是處女?”
艾思就這么走了,自覺很瀟灑,好萊塢電影里的女主角都是這樣昂首離開公司的,可當她邁出托尼的辦公室時,不爭氣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。
玻璃旋轉門把她輕輕推了出來,艾思走出這幢寫字樓,站在臺階上。
從旋轉門到臺階有一段很寬敞的距離,每次艾思上下班經過這里,都會涌起一種怪怪的感覺——這里寬得足能放下一張雙人床。
臺階上鋪著黑色的塑料地毯,清潔工正在用水沖洗,地毯被翻過來,露出背面的“LG”商標,原來這種黑不溜秋的地毯還是韓國產的。
風吹來,艾思眨眨眼睛,眼淚很快就干了。她往臺階下走去,包里的手機振動起來,收到一條短信,只有六個字,加一個符號,莫名其妙。
“自殺=重新啟動”
艾思看了看對方的號碼,一個陌生的號碼,來自“中國移動”的139號段。艾思想把它刪除,拇指一動,卻保存到了文件夾。這時候,她忽然想起那幾行奇怪的字母,如果把它們倒過來不就是“You soon die”嗎?(你快要死了)
晚飯艾思和小蘇在一起吃,聽說艾思被out,小蘇流了很多淚,她們吃的是印尼炒飯,有點干,用眼淚拌一拌正好。
“好了,別哭哭啼啼了,我是辭職,又不是去死,”艾思拉著小蘇的手說,“換個話題吧。”
小蘇點點頭,擦擦眼淚說:“對了,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,我認識一個法國老頭,他說,在他們老家——科西嘉島的一個小鎮上,有一種巫術,可以知道自己的前世。”
見艾思睜大了眼睛,小蘇就介紹起來,“其實很簡單,黑暗中點一支蠟燭,灑幾滴苦艾酒在墻上,然后念一句咒語‘郀酏釨龁霝、鳀鞝颒馉鼡’,出現在墻上的影子就是你的前世。”
艾思至少念了六遍,才把這句聽起來象海豚語言、看起來象非法字符的“咒語”記住。
“為什么要苦艾酒呢?”艾思好奇地問。
“苦艾酒的配方非常復雜,它的別名叫‘綠色魔鬼’。1908年一個瑞士人喝苦艾酒后突然發瘋,用斧子砍死自己的妻兒,以后的幾十年里,歐洲一直把它列為禁酒。用我們的俗話說,這酒是通冥的……”
小蘇滔滔不絕地說著,眼淚拌炒飯吃得一粒不剩。
艾思是在兒童福利院長大的,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,她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,雖然“身世”和“前世”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,但能知道一樣,總歸是好的吧。
在一家進口酒專賣店里,她買到了這種“通冥的”苦艾酒,店員告訴她買一贈一,贈的不是酒,而是一把紅色的瑞士多功能軍刀,有小剪刀、指甲鉗、挫刀,還能開啟酒瓶。
晚上,艾思把房間里的燈都關了,拉上窗簾,點起蠟燭,自己的身影清晰地映在墻上,只有上半截。
她喝了一口苦艾酒,第一次喝這種酒,味道確實很怪,甜甜的,帶著一股黃銅味,好象把一粒金屬鈕扣含在嘴里,第二口沒有咽下去,在口腔里稍作逗留,使勁往墻上那段影子噴去——噗!
“郀酏釨龁霝、鳀鞝颒馉鼡!”
乳白色的酒液順著墻面慢慢地淌下來,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:她的身影開始變淡,漸漸化作另一團影子,不象人影,是一塊四四方方的東西,象一只箱子,冒著裊裊的氣體。
不對,箱子怎么會冒氣呢?
對了,象一塊冰,冒著寒氣的冰。
艾思癡癡地望著這團影子,心里在想,看來我的前世是一塊冰啊。
熒熒的燭光中,那團影子在擴大,沿著墻向四周蔓延,吞噬了整個墻面,燭光越來越微弱,萎縮成一個亮點,倏的閃了一下,徹底熄滅。
這天艾思覺得不舒服,說不出來的難受。她想起那條莫名其妙的短信,拿起手機把它找了出來,簡單的六個字加一個符號:
“自殺=重新啟動”
電腦關機的界面有三種選擇:待機、關閉、重新啟動。如果安裝了新的軟件,就需要重新啟動。
懵懵懂懂中,她覺得房門外站著一位神秘的使者,不停地敲門,向她發出指令,催她快點“重新啟動”,就此脫胎換骨。
艾思是孤兒,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她出生時的狀況,但艾思知道,嬰兒的降生總要伴著母體的大出血,不管順產還是剖腹產,流血才能換來新生。
手機發出振動,第二條短信又來了,還是那個139的號碼。
“準備好了嗎?今晚就上路吧!”
今年的情人節罕見地和農歷正月初一撞在一起,街上到處在燃放焰火和鞭炮。據說很多餐廳里上演了男孩亮出鉆戒單腿下跪、女孩眼淚橫飛的求婚大戲。這個日子讓那些外面有小三的丈夫很不爽,不能與情人共度良宵,慣用的“老板要我加班”的借口沒了土壤——大年初一,替鬼加班!沒法子,乖乖守著黃臉婆吧。
艾思在街頭躑躅,沿著環形的中山南路一直往西走,不知疲倦地走。耳邊的鞭炮聲漸漸消弱,她拐了個彎,沿著大木橋路走到零陵路口,看見一個龐然大物靜靜地偃臥在月光底下,鋁合金框架泛著暗弱的銀光,那是地鐵四號線大木橋路站的入口處。四號線的地面結構都是統一的,就象一條浮在海面上的巨鯨張開的嘴巴。
通常,末班地鐵的時間在晚上十點半至十一點之間,艾思看了看斯沃奇表,因為超薄,戴在手腕上幾乎沒有感覺。表上的指針指向十一點五十分,按理說地鐵站早就關閉了,可是奇怪,卷簾門并沒有完全封閉,留了一段約五十公分的空隙,正好可以容一個人鉆進去。
艾思彎腰鉆了進去,沿著已經關閉的自動扶梯往下走,就聽見身后,自動卷簾門發出軋軋的聲音,穩穩地落在地上。
地鐵站被徹底封閉了。
艾思來到地鐵站的售票大廳,黑森森的大廳里,一排自動售票機靜靜地佇立著,還有一些商鋪,也都關閉了。艾思走到驗票閘機前,閘機是電腦控制的,此時應處在鎖定的狀態,但是當她靠近,身體接觸到不銹鋼閘條時,就象上班高峰時一樣,閘機發出咔答一聲,閘條自動翻轉,把站在閘外的艾思輕輕推入了閘內,仿佛在歡迎她。
往下走了一段臺階,艾思來到站臺上。
奔忙了一天的地鐵列車全部進入總站去維修保養了,此時的軌道線上,不會有一節車廂的。
艾思在一排椅子上坐下來,平時喧鬧的站臺格外安靜,她抬頭看了看懸掛的液晶顯示屏,那是用來顯示到站列車時間的,此時與整個地鐵系統一樣,都是關閉的。
關閉的液晶屏是黑色的,就象一塊黑色的瓷磚掛在那兒,忽然它亮了起來,顯示下一輛列車的到達時間是0:00,下面一行是倒計時器。
艾思對了一下表,分秒不差。
隨著有節奏的讀秒,屏蔽門里亮起了燈光,一列鑲有紫色腰帶、由六節車廂組成的列車,穩穩地停靠在站臺一側,車門與屏蔽門同步打開。
艾思所站的位置靠近最后一節車廂,她邁進車廂,空蕩蕩的車廂里燈光通明,只有一名乘客,就是她自己。十秒鐘后,車門自動關閉,列車徐徐啟動,這輛來路不明的地鐵,載著一個不打算活到明天的女孩,在午夜始發,駛向一個莫測的未來。
每條地鐵線都有特定的顏色,如一號線是紅,二號線是綠,三號線是橙,四號線是紫。艾思坐在一排紫色的座位上,抬頭一看,對面座位上趴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,那是一只貓,估計是波斯貓與家貓雜交的后代,它披著一身長長的毛,舔得齊整整,象抹過鞋油一樣烏黑發亮。
艾思盯著黑貓看,黑貓也看了看見她。
艾思朝黑貓擠了擠眼睛,試圖逗它玩,黑貓沒有反應,面無表情地看著她。
艾思有點無聊,從口袋里掏出那把瑞士軍刀,指甲有點長,她打算修剪一下,紅色套殼里竟然空空蕩蕩,指甲鉗、挫刀、小剪刀統統不翼而飛,只剩一片薄薄的不銹鋼刀葉。
艾思輕輕扳開了刀葉,它輕薄、冰涼,用它割開直徑三毫米的靜脈血管,絕對沒有問題。
艾思覺得自己就象赴一頓晚宴,餐桌上菜已經擺好,餐具也準備就緒,杯中斟滿了酒,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坐下來吃了。
她抬起左手看了看,手腕上一條突兀的靜脈,隨著脈搏微微顫動,好象在催促她快一點、快一點……
一切順理成章,水到渠成。
艾思把刀片按在暗青色的靜脈上,不銹鋼的涼意透過手腕的肌膚,向周身擴散。
好了,現在就“重新啟動”吧。
伴隨一陣撕裂的劇痛,血液擺脫了又細又窄的血管,奔涌而出,擁有了無限的空間。
隨著血壓降低,大腦供血不足,意識開始模糊起來……
她站在一扇油漆斑駁的木門前,推開這扇陳舊的門,視野驟然開闊。外面是一大片成熟的稻田,在深藍色的蒼穹的映襯下,金色的麥浪隨風起伏,腳下不是堅實的土地,而是踩在空氣里,踩在棉花堆里,毫不費力就能前進。
穿過麥田,前面出現一條筆直的鄉關大道,綿延沒有盡頭,一直通向天際。路邊有一口井,井口封著木蓋子,井臺上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,穿著一件舊的拉鏈茄克衫和皺巴巴的卡其布褲子,款式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,茄克衫的袖口嚴重脫線。見到艾思,小伙子矯健地從井臺上跳下來,使勁朝她鼓掌,握緊拳頭做著加油的動作。
艾思不認識這個少年,可冥冥之中,似乎又在哪兒見過。
接著她看到一個中年男人,穿著灰布中山裝,頭發與年齡不相稱的花白,手里拿著一本書朝她揮舞,面帶微笑,就象校門口的老師,提醒學生要好好看這本書。
經過這個中年男人的時候,艾思忽然發現他身后還躲著個二十出頭的姑娘,扎著馬尾辮,穿著草綠色的軍裝和膝蓋磨得發白的軍褲,胸前佩著一枚毛主席像章,這身打扮顯然是文革年代的。姑娘的嘴唇微微翕動,似在傾訴什么,但艾思聽不見。
路邊有棵樹,樹下站著一個中年女人,穿著紅色灑花旗袍,挎著黑色豬皮小紳包,象舊社會大戶人家的闊太太,她眼里閃著淚光,目光一路追隨著艾思……
這個女人,我好象也在哪里見過,她為什么要哭呢?
想著,艾思差一點撞在一個人身上,那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,穿藏青色馬褂,胸前露出金殼懷表的一截鏈子,手里拄著司迪克(手杖的舊稱),嘴唇上一撇八字胡,就象民國年代的電視劇里某座大宅的老爺,肅穆的外表下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。他面目威嚴地朝艾思點了下頭,就把目光投向遠方。
離“老爺”幾步開外,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,鳳冠、云帔、霓裳,象舊年代的新娘,她目不轉睛注視著艾思,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。
艾思象一名馬拉松選手在陰陽界的大路上疾跑,這些人是路邊的觀眾,為她鼓掌喝彩。
“一旦跨越陰陽界,親人會在前面等你,你不會孤單。”
這是艾思從書上看來的一句話,書名她忘了,作者也忘了,唯一記住的就是這句話。
那扇破舊的木門難道是陽間通往陰間的門?這些陌生人難道是自己的親人?為什么從來沒有見過他們?
陰陽界上的風景,真的與眾不同呵!
深藍色的蒼穹逐漸變得蒼白,象白色的大幕垂落下來,白得不舒服,白得越來越刺眼,耳邊傳來器械的撞擊聲和說話聲,有男有女。
“輸了多少血?”
“六百毫升。”
“血壓多少?”
“上面一百,下面七十,已經穩定了。”
“年輕漂亮的女孩子,干嗎要走絕路,真是作孽。”
“男人自殺多為破財,女人自殺多為情困,逃不出這個怪圈。”
“縫幾針啊?”
“十一針。”
“多縫幾針吧,縫得細一點,免得一伸手就讓別人看出來她自殺過。”
“嗬嗬嗬……”
最后是笑聲。
艾思的意識一點一點在恢復,但她的嘴不能說,手不能動,仿佛實施了全身麻醉,唯一能動的就是思維。

嗯,這就是“重新啟動”吧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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